第73章

    “若我错信了人,让证据被毁,我该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?陆家人。”
    雁萧关捏着军令,哑声道:“你是对的?,我就是前车之鉴,年前,只因我轻易地将军令供词交出去,再?之后便只能任凭他人浑说,险些让贼人逍遥法外。”
    他谨慎地将军令放在陆从南手里,吩咐道:“拿去给百姓们看看,我们没?说谎。”
    陆从南哽咽着点头,松开宣愿恩,拿着军令隔着神武军让百姓看。
    宣愿恩瘫在地上?,虽只是一晃而过,军令上?的?字字句句他尽收眼底,心知?任他巧舌如簧也抵不过历经岁月不改本色的?真实。
    “郜介胄,”宣毕渊高声怒喝,“你还在等什么?”
    郜介胄满色僵硬,带头拔出刀指着神武营将士。
    雁萧关冷声吩咐:“但有人靠近,杀!”
    神武营将士遵令而行,齐刷刷持枪指向禁军,枪尖冷光刺目,垂下的?一缕红缨等着饱饮热血。
    弘庆帝脸色铁青,脖间?青筋鼓起:“雁萧关,你是要造反吗?”
    雁萧关身形一顿,转身看着他,隔着对峙的?两军,过往恩宠如隔着楚河汉界,不复如初。
    在天下最?尊贵的?父子俩剑拔弩张的?气氛下,周遭鸦雀无声,宣愿恩、宣富春、元信安、梁施琅似乎都成了局外人。
    “父皇。”雁萧关的?语气难得一见?的?僵硬,就像是很不熟悉这个?称呼一般,“我不欲谋反,毕生所愿更不是那会让人生生变了模样的?皇位,待了结往昔恩怨,我会任由陛下处置。”
    “这一次,我不信律法,不信皇帝,我只信我手中长枪。”枪刃如闪电刺破寒风,带起冲天的?血气。
    弘庆帝如遭雷击定在原地。
    宣毕渊目眦欲裂,咆哮道:“二?弟!”
    “嗬……嗬嗬……”宣富春用?尽最?后一丝力气发出声音,血沫从他口鼻间?呛出,喉间?血流如注,不消片刻,他瞪着双眼倒在地上?,再?无声息。
    在梁施琅回过神前,惊叫声戛然?而止,他的?身体重重倒在地上?。
    元信安紧闭双眼,引颈受戮,没?有感觉到痛楚,只余一片麻木,他抓住雁萧关的?衣角,费力吐出最?后两个?字:“三郎……”
    随即再?无声息。
    雁萧关脚步走至宣愿恩身前,在他瑟瑟发抖的?身体旁站定。
    见?他浑身血气冲天,宛如罗刹,宣愿恩颤声道:“当年军令不是宣家所为,二?叔……只有二?叔参与了换粮,我与爹也是事后才知?,那时?早已是半年后了。”
    见?雁萧关的?枪定在半空,他稳住心神:“二?叔已偿命,殿下既然?只是为了陆老将军伸冤,就不该牵连无辜,不然?,就是陆老将军在天有灵,知?晓后也不会安宁的?。”
    陆从南疯狂地跑了过来,游骥见?状,连忙伸臂拦着他。
    陆从南被他挡着,一时?之间?连拳脚功夫都忘了,只手脚并用?挣扎着想?要冲过去手刃仇人:“放你娘的?屁,你无辜,陆家满门就不无辜,数万神武军就不无辜,你就该下地狱同他们负荆请罪……”
    陆自心将圆润的?身体更往人群里藏去,这脏话怎么听?怎么有自己的?责任。
    即使这时?游骥亦是满腔愤怒,也吃了一惊,这孩子以前不还斯文有礼吗?怎么这会儿满口污言秽语。
    “年前我万事讲究证据,你们却不讲规矩,现在,”雁萧关不欲继续听?宣愿恩满口狡辩之言,“既然?是你们先破坏规则,那就别怪我亦由着性?子行事。”
    “我是个?什么混账东西?,宣大人合该深有体会才是。”雁萧关目光逼人,字字句句落地有声。
    “住手!”宣毕渊不顾年迈的?身体,费力朝着宣愿恩跑去。
    噗呲!
    利刃刺入人体的?声音又一次响起,宣愿恩的?脚在地上?挣动两下,就如一只猝然?落入沼泽深处的?青蛙,无论?他怎么挣扎着渴望活命,最?终还是被死亡拖下深渊。
    “还得多亏宣老大人顾及周全,若是在年前,无切实证据的?情况下我确实拿宣大人无能为力,至于现在……”雁萧关抬手,在脸上?沾染的?温热上?抹了一把,血迹在他散开,让他看上?去简直与煞神无异。
    他神态狠厉嚣张:“我能亲手杀仇多亏宣大人所作所为,我甚是领情,这不,特地为宣大人留了两具全尸,不知?这个?结果宣老大人可否满意?”
    说完,他偏了偏头:“兄弟们,将这两具尸体仔细着送还给宣老大人,以谢他相助之恩。”
    杀人诛心,不外如是。
    第70章
    宣毕渊哇一声喷出一口血来, 他满目尽是漫天血色,那是他兄弟、他儿子的血啊,若是早知如此?, 悔不该……
    下一刻, 他又生生呕出一口鲜血,一个字未出口, 他倒了下去?。
    弘庆帝心一紧,可很快他眼中一抹寒芒闪过,急声道:“来人,快将宣大?人带下去?让御医诊治。”
    内侍们手忙脚乱上前将人抬了下去?。
    见状, 弘庆帝给了身旁元德一个眼神, 元德悄无?声息从弘庆帝身边退开?,跟了过去?。
    另一边,雁萧关已走至赫茂良身前。
    赫茂良从始至终不发一语, 他须发皆白,满目苍凉死?寂, 他抬目看着眼前同在天都, 却?许久未见的孙子,从干涸的嗓子里挤出声音:“接下来你是要手刃你的亲外祖吗?”
    “血脉亲缘还及不上几年师生情谊?”
    闻言, 雁萧关握着长?枪的手指缩紧, 他喉头微动,过往种种一一从他眼前闪过, 万千线头揉成一团,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。
    血脉亲缘,一边不知他的存在,一边恨不得他死?无?葬身之地的血脉亲缘吗?
    于?他而言,亲缘不过是一场荒谬至极的笑话, 在赫画歌死?后?,两人恩仇尽消,再无?瓜葛。
    至于?赫家,亦是无?恩亦无?怨。
    “殿下!”赫宛宜伸手过来,也不知是不是想要拦住雁萧关。
    这一声打断了雁萧关的思绪,眼中闪过一抹暗芒,他对赫家最后?一分情谊只落在赫宛宜身上,缘由为何,他单膝落地,屈身附到赫茂良耳边:“赫宛宜是谁的女儿,你知,我亦知。”
    赫茂良身体猛地挣上前,又生生顿在半空,脸皮僵硬着抽搐起来。
    弘庆帝处理了宣毕渊,心头大?定,可当他回头看见两人私语,他心中蓦然腾起一丝不妙的预感。
    耳边的声音像是魔鬼低语:“你女儿既然敢与一母同胞的兄长?苟且,还生出孩子,我身上血脉又怎么可能干净。”
    赫茂良眼眶凸出,许久才明白他方?才所言含义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    他忽然撕心裂肺地笑出来:“真是滑天下之大?稽,陛下最为宠爱的儿子,既然……”
    “赫茂良,”弘庆帝几步上前,一把推开?护着他的郜介胄,语气急促道,“你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。”
    赫茂良话音戛然而止,不可置信地看着雁萧关:“陛下居然知道。”
    雁萧关站起身,居高临下看着他,淡淡道:“是。”
    “哈哈……”赫茂良疯狂笑出声,“真是‘父子情深’啊。”
    他笑得撕心裂肺,边笑边咳,良久,他浑身瘫软在地:“无?论你愿还是不愿,你身上终究流着赫家的血,你必须要护着宛宜,护着赫家血脉,她是你妹妹啊。”
    雁萧关眼眸微动:“毋需你多言,她不似赫家人,我自?然会护她。”
    “那就好。”下一刻他口中鲜血汩汩溢出。
    赫茂良咬舌自?尽了。
    还未完全涣散的眼神从雁萧关面上移到赫宛宜身上:“宛……宜……”
    赫宛宜拼命撕扯着拦着她的神武军,嘴里发出嘶哑的尖叫声。
    “放她进来。”
    雁萧关背转身,无?暇思考赫茂良为何要自?绝,他拼着一腔悲愤作出堪比谋逆之举,他不后?悔,因此?,他亦坦然接受即将到来的后?果?。
    “神武营全体都有,半刻钟内退出午门一里开?外。”
    陆从南情绪大?怒大?悲,几乎耗尽了他一生气力,若不是游骥半扶半抱着他,他此?时早站立不稳,听闻此?言,他往前迈出一步:“殿下!”
    游骥一把将他拉回来:“尊令。”
    陆从南撕拉着他的手:“不行,我们不能留下殿下一人。”
    “我们就算留下也无?用,反会拖后?腿,”游骥知晓他不是陆从南的对手,没想到陆从南挣扎起来,他双手都拦不住,只能苦劝,“你也知道他是当朝五殿下,陛下爱重他,不会重罚,可若是我们留在这里添乱,让陛下下不来台,后?事可就难说了。”
    陆从南渐渐停下动作:“真的?”
    大?柱终于?能靠近他两人,连忙一起道:“可不是,殿下自?有主意,我们只管听殿下的就是,游兄的话你不敢轻信,殿下之言你还不放心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