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5章

    他?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、容易被?外物所扰?
    为了摆脱这种困境,他?决定找些事情来做,强行转移注意力。
    于是?,他?来到了位于大名府附近、不久前?秘密建成的一栋房屋。
    这房子名义上属于某个富商,实则是?他?用来进行一些隐秘实验或存放特殊物品的场所,内外都布下?了层层强力结界,隔绝窥探。
    而现在,这里正好派上了用场。
    严胜走入地下?室,启动了几?个禁锢符文,然后将封印着黑绝的容器打开。
    一团漆黑的、粘稠的阴影瞬间涌出?,试图趁隙逃离。但?它怎么可能逃得掉?严胜都没有移动,只是?心念一动,周围结界光芒微闪,无形的力量如同最坚固的牢笼,将黑绝死?死?束缚在原地,任它如何扭曲挣扎都无济于事。
    而在黑绝激烈的挣扎过程中,一个东西从它身上掉了出?来,“啪嗒”一声轻响,落在了冰冷的地面?上。
    严胜起初并未在意,目光依旧冷漠的审视着徒劳挣扎的黑绝。但?在他?眼角的余光不经?意间扫过那样东西时,他?的目光瞬间定格,同时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    实话说,那只是?一支...平平无奇的木笛。
    做工甚至可以说有些粗糙,也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,看起来就是?小孩子随手削制、或者初学者笨拙的练习作品。
    它静静地躺在地上,毫不起眼。
    然而,就是?这样一支普通的木笛,却让严胜心神俱震。
    因为,他?认出?来了。
    这支笛子...分明就是?他?当年、在他?还是?继国严胜,缘一也还只是?个被?父亲厌弃、关在偏院里不受待见的弟弟时,他?亲手做来送给?缘一的那支。
    他?还记得,那时的他?觉得缘一太可怜了,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,连个像样的玩具都没有。他?怀着同情、怜悯的心,亲手削了这支笛子。
    缘一收到时,那双总是?平静无波的眼睛里,瞬间迸发出?了前?所未有的光彩,像是?盛满了星光。
    他?紧紧握着那支粗糙的木笛,用无比认真、仿佛誓言般郑重的语气?说:“谢谢兄长,我会永远把它收藏好的。”
    那时,年幼的他?不好意思地别过脸说道:“收藏好做什么?本来做来就是?给?你用的,你平时无聊就吹着玩玩,弄坏了也没关系,我再给?你做就是?了。”
    他?说完没多久,转头?就被?剑术练习、家族事务以及其它更精致、更拿得出?手的礼物占据了心思,早就忘了这只粗糙的、第一次尝试的手工笛子。
    后来,他?又送过缘一很?多别的东西,香甜的糖果,精巧的市卖玩具...每一样都比那只木笛要精美?得多。
    他?以为缘一会更喜欢那些。
    而他?是?什么时候知道,缘一真的做到了自己说的话,将那支粗糙的木笛“永远收藏好”的呢?
    ...
    ...
    是?在最后。
    他?已经?堕为鬼物,保持着扭曲的青春,而他?的弟弟,继国缘一,却已是?一位苍老的老者,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,唯有那双眼睛,依旧清澈、通透,依旧能看穿他?所有的卑劣与挣扎。
    他?们进行了最后一战。
    缘一不知为何突然不动了。
    他?却没有停下?,继续挥出?了那致命的一刀。
    缘一的身体被?他?斩成两段,鲜血染红了地面?。
    而随着缘一的倒下?,一样东西也从他?沾染了血污的衣物中滚落出?来,“咔哒”一声,断成了两截。
    正是?那支木笛。
    那支他?早已遗忘的、粗糙的、幼稚的木笛。
    它被?保存得极好,尽管历经?数十年的岁月,依旧能看出?原本的形态,上面?甚至连一丝灰尘都仿佛没有。
    它就那样,伴随着它的主人,一同断裂,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土地上,无声的诉说着一个被?珍视了一生的承诺。
    ——“我会永远把它收藏好的。”
    那一刻,巨大的、难以言喻的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严胜。他?怔怔的看着那两截断笛,脑海中一片空白,随即是?翻江倒海的、混杂着震惊、悔恨、嫉妒、自惭形秽的剧烈情绪。
    他?也忽然想起,当年在他?送出?笛子后不久,缘一也仿照着他?的样子,削了一支木笛送给?他?。
    可他?呢?
    他?早已不记得自己将那支缘一送他?的笛子丢到了哪里,或许是?在某次练剑后,或许是?在整理物品时,总之?...他?根本从未真正在意过,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,将它如同丢弃一件无用的杂物般,遗落在了记忆的角落,再也寻不回踪迹。
    一支被?他?随手丢弃,一支被?对方珍藏至死?。
    ......
    严胜死?死?的盯着地上那支来自黑绝、却与他?记忆中度秒如年的那支笛子一模一样的木笛,呼吸停滞了一瞬,心脏像是?被?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痛得他?几?乎无法呼吸。
    那被?他?强行压抑、试图远离的过往,如同决堤的洪水,带着毁灭性的力量,将他?淹没。
    黑绝察觉到了他?瞬间的失神和剧烈波动的气?息,挣扎得更加猛烈,发出?嘶哑难辨的声响。
    但?严胜已经?无暇顾及它了。
    缘一。
    这个名字,如同最恶毒的诅咒,在他?心底最溃烂的伤口上狠狠碾压。
    那支被?他?随手送出?、早已遗忘的粗糙玩意儿,竟被?他?的弟弟,那个他?嫉妒了一生、追逐了一生,如同稀世珍宝般,收藏了一辈子。
    一股极致酸楚、尖锐自卑和无处宣泄的愤怒的情绪,如同岩浆般在他?胸腔内翻涌、灼烧,几?乎要将他?从内而外彻底焚毁。
    他?的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现出?缘一的身影。
    那个人,从小便是?如此。明明拥有宛如神之?子一般的才能,却从未以此自傲;被?不公平的对待,囚禁在方寸之?地,眼中也依旧纯净,仿佛能容纳世间一切,又仿佛什么都不曾在意。
    他?呢。
    作为家族继承人,刻苦修行,谨守规矩,付出?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,只为了得到父亲的认可,只为肩负起继承人的责任。
    他?以为自己是?光鲜的,是?值得骄傲的。可在那真正的、无需努力便与生俱来的“太阳”面?前?,他?所有的努力都显得如此可笑,如此苍白无力。
    他?汲汲营营追求的一切,在缘一那纯粹的光芒下?,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。
    缘一就像那高悬于天的太阳,光明,炽热,磊落。
    他?的存在本身,就是?一种无声的宣告,映照出?他?继国严胜所有的狭隘、挣扎与不堪。那光芒太过刺眼,刺眼到他?无法直视,只能蜷缩在阴影里,用嫉妒和怨恨将自己层层包裹。
    他?就像是?黑暗中卑鄙的虫豸。
    背叛主公,背叛人类,背叛家族,背叛(抛弃)一切能背叛(抛弃)的。以为这样就能获得超越对方的力量,以为这样可以摆脱那如影随形的阴影。
    可结果是?——
    他?到最后都没有赢,他?一败涂地。
    ...
    ...
    火之?国都城。
    高耸的城墙在夕阳下?投下?长长的阴影。作为一国之?都,这里自然守卫森严,进出?皆有规矩。
    然而,规矩总是?被?某些特殊的存在打破。
    一个身影灵巧得如同山间幼鹿,悄无声息地翻上了高大的城墙。
    那是?一个扎着马尾的小男孩,身形尚且稚嫩,动作却带着一种远超年龄的流畅与精准,仿佛天生就知道该如何调动全身的肌肉,如何借助最小的力道达成目标。
    他?轻盈地落在墙头?,目光平静的扫过城内鳞次栉比的建筑,随即毫不犹豫地向下?跃去——没有路引,这显然是?最快的入城方式。
    可就在他?双脚即将触地的瞬间,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从他?身后传来。
    一只修长有力的手,牢牢攥住了他?后颈的衣领,如同老鹰捉小鸡般,轻而易举的将他?整个人提了起来,让他?悬在半空。
    男孩的身体有瞬间的本能紧绷,但?因为他?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恶意或杀气?,且那股力量控制得极好,只是?制止了他?的行动,并未让他?感到不适。
    是?以,他?顺从的任由?对方提着,缓缓转过头?,看向手的主人。
    那是?一个女人。
    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。
    她有着一头?乌黑顺滑的长发,部分在脑后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,其余则自然披散,衬得肌肤愈发白皙。她的五官精致得如同匠人精心雕琢的艺术品,眉宇间带着历经?世事的淡然与沉淀下?来的风韵。
    最引人注目的是?她那双深邃的黑眸,此刻正带着几?分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讶异,打量着手中这个胆大包天翻越城墙的小家伙。